54. 乐无常(八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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洛颜这边昏过去的动静不大，没有引起不远处前行的北蛮团队注意。

他们用百姓听不懂的话语交谈着，肆意对街上的人和事评头论足。

“南人啊，瞧瞧这满街男人的体格，一个个弱鸡仔样，我一手能提两个。”

“他们能提的动刀，爬的上马背？还说什么保家卫国，一个个在朝堂上蹦跶的挺欢，一说打仗全都是孬种。”

“想靠多送点女人降岁币，真打的一手好盘算！”

“不过说实话，南边的女子可真是细皮嫩肉，看上去比我家后院那些年老色衰的强多了，真想抢个回去暖被窝。要不走咱们的时候，问南人的皇帝要一批？想必小皇帝他不敢不给，是不是——”使团中为首的一人拐了一肘身边发呆的同伴，见他不回应自己，奇道：“你在看什么？”

同伴的视线专注地在人群中扫过，像是在寻找什么。

为首的人见状十分好奇：“有什么比娇滴滴的小娘子还好看，我瞅瞅？”

男人不说话，眉头紧锁，单手按在狂跳的胸口上，感受自己的心跳正在飞速上升中。

不正常，一切太反常。

从进城后他就开始感觉不对劲，好似有什么急不可待东西从自己的身体内挣脱而出，只差临门一脚偏生被无形之力禁锢，只能徒劳挣扎。

他有点忐忑未知的未来，理智告诉他必须控制，但内心更多的隐蔽期望却是想要这个变化发生。

为首的正在叨叨的人声音忽然变得怪异：“你的眼睛怎么变红了——”

男人摸着并无感觉到异样的眼睛，奇怪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
为首的人犹豫着摇头：“不是，不是，我看错了……”

他能说只是红色闪了一下，就又恢复成原来的褐黄色？

为首的人不安：“狼……不，阿苏合，我怎么觉得你自打进了城之后有些奇怪？”

男人摇头：“是吗？”

他对同行之人的问题回答的漫不经心，如鹰隼般的眼睛还在四处逡巡。

男人总觉得引发自己不同寻常变化的原因就在人群中，像是封印许久的东西终于发现能够解开自己的钥匙。

他的不安如退潮的海水，消逝极快，只剩下充满期待地寻找。

然搜寻许久，却如浓雾遮住双眼。

“快点，快点……”内心有什么期待的声音不住嘶吼。

好似只差一点便能发现那把钥匙。

即将落入掌中……

无穷的空虚即将填满内心，他满心欢喜期许。

正在忽然之间，他感到眼前一阵白光刺目，忍不住伸手遮住眼睛。

再睁眼，幻觉中成形即将落入手心的钥匙被人强行夺走，他忍不住暴怒出声：“不许——”

是他的，那是他的，不许夺走！！

白光劈头盖脸罩下来。

他的眼中一阵失神。

“我说你到底怎么了？该走了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他猛地打个哆嗦，在马背上挺直身躯。

好似刚才的记忆全被抛到脑后，他不再寻找异常，随着大部队毫不留恋地离开这条街。

***

洛颜突然的病况，来势汹汹。

她从街上昏过去后就再没有醒来。

通体高热，面颊通红，口中不时呢喃出几句任何人都听不懂的话语。

医师开的任何药都喂不进去，一喂就往外吐。

两天两夜中，沈羡昌把能请的医师全都请了个遍，但都无济于事。

洛颜所中症状医师们都能诊出来：脉来急速，息间常六至，因邪热鼓动，血行加速，脉数而有力为实热内盛，概因风邪入体。

但一说到治，把人弄醒，医师们把能用的办法都试完还是没辙。

洛颜像是失了魂魄，始终不省人事。

送走摇着头叹气病症古怪的医师，沈羡昌抓住女儿和跟随出门的下人反复盘问。

得到的结论都很一致：没有什么突发情况，小姐/姑姑完全没有任何征兆忽然就昏了过去。

念姐儿倒还想说说自己看到姑姑手腕上出现凤凰又消失的事，但是被她固执的老爹以子不曰怪力乱神给打发了。

沈羡昌百思不得其解，望着躺在榻上水米不进的妹子，一愁莫展，鬓边又多生了几根白发。

牵着女儿手同样守在一旁的海氏明白夫君的挂念：当年俀靖之难，除了外放的夫君、她和孩子们，沈家满门皆丧。当听到北地故人带来的消息时，沈羡昌撑不住大病一场，形销骨立仍坚持为所有人立了衣冠冢。

哪知三年后，他居然收到了洛颜还幸存的消息，当下高兴的几近癫狂，连夜带人撤了妹妹的坟冢。

等待妹妹到家的过程中沈羡昌数次夜中惊醒，不放心抱着她问：是不是小妹安全，她并没在俀靖之难时出事？

日日叮嘱，夜夜盘问，让她打理好小妹到家的一应事务，扳着手指算还有几日小妹能被郭家的人送过来，喜忧皆流露在外。

送嫁时，夫君甚至几度红了眼眶，担忧不舍，恨不得拿刀架在来迎亲的郭逸之脖子上，逼他对天承诺一辈子待小妹好。

如今洛颜突发怪病，沈羡昌又怎么不着急？

就在沈羡昌心急火燎不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，骤然变故生——

“陛下，你怎能……”他吃惊地看着闯入沈府的皇帝，想不到皇帝居然不讲规矩，直接闯府登门。

沈羡昌边迎上前边寻思：陛下的状态看着不太好，神情憔悴，走路虽疾但下盘不稳，像是刚刚病过一场？

皇帝匆忙拦住他的施礼，神色焦灼，等不及与主人客套就直入主题，往内门冲：“颜姐呢，快带我去看看她。”

正在拱手的沈羡昌错愕抬眼，伸手制止：“陛下，这于理不合！”

怎可半点为君风仪不顾，只身闯臣子后院。

还有，皇帝是怎么知道小妹生病的事？

在他家安排的眼线？

“都什么时候沈卿还顾忌于理不合？！”皇帝十分暴躁，心急如焚，恨不得立马出现在洛颜床头。

奈何身前一尊大佛。

被阻拦的九五之尊控制不住情绪，恶狠狠一眼瞪去，蕴含无限杀气。

见惯风浪的沈羡昌也忍不住后退一步。

皇帝干脆更加直接，一个箭步意欲绕开人入内。

“不行！！”

沈羡昌想都没想，复上前一步坚定地挡在皇帝身前。

皇帝冲的着急，被人阻拦，一个趔趄差点摔倒，踉跄扶住身后紧跟着的高平公公才勉力站稳身体。

沈羡昌立即躬身小心致歉。

皇帝咳嗽两声，面颊涌起一层薄红，急怒交加：“到底是颜姐的性命重要，还是沈家的规矩重要？！”

“陛下！”沈羡昌没有退让，再度对皇帝一个深揖，一鞠到底，声音平静：“臣妹性命固然重要，但陛下又非医者，何须亲自入内为小妹看诊？”

“沈卿！”

“请问陛下今日若进了臣妹闺房，是以何种身份，又将以何种身份与臣妹日后相处！？”

皇帝自然听懂沈羡昌的意思。

他想说：朕自然是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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